感觉土地

许多年前，一个当水兵的朋友对我讲每当他远航归来，在踏上岸的一刹那，就像发疯一样地趴在地上，拼命地吸吮着土地的气息，许久，才能有力量站起来。我当时听了，不过笑一笑，觉得他有点言过其实。后来偶然的一次机会，我乘船从重庆沿江而下，中途在万县停靠，一直到武汉下船，对岸毫无知觉，又想起他说过的那种感觉，仍然一笑。回头看长江，只不过一条细细的水流，如同上帝在山川大地上不经意地划出的一条线。过了许多年，我又一次乘船从重庆沿江而下，中途未在万县下船，只是在船上看江涛托起的万家灯火，山影云影，点点滴滴都如情似梦，遥想一片大海之上，轻舟一叶，群鸥万点，铺开无垠的湛蓝。那一夜的梦走得很远，很远。三天两夜的航程，只是那么一个瞬间，然而，在武汉下船的时候，在踏上岸的一刹那，我的腿突然发软，一下子跪在地上，仿佛再也站不起来。这时我想了那位朋友的话，想起他对土地的那种感觉，我猛地明白，我离开土地太久了！那一个夜晚，依然是灯火万点，依然是声声江涛，万籁俱寂的时候，一支歌从微茫中悠悠飘来：听说你将远渡重洋，到国外开创锦绣前途，送你一把故乡泥土，它代表我的叮咛和祝福。今后无论你在何处，别忘了这把故乡泥土，除了对我绵绵的思念，请坚守这块神圣的国土……这把泥土，这把泥土，春雷打过，野火烧过，杜鹃花层层飘落过……这把泥土，这把泥土，敌人踏过，祖先开过，你我曾经牵手走过。轻歌如诉，让人潸然泪下。